中國語言文學系系主任彭玉平教授致辭

各位同學：

下午好！今天上午是學校的畢業(yè)典禮和學位授予儀式，按照近年慣例，下午我們舉行中文系的畢業(yè)典禮和學位授予儀式。在此，我謹代表中國語言文學系向各位畢業(yè)生致以熱烈的祝賀，向辛勤培育諸位的老師和家長們表示誠摯的感謝。一個學生的成長是一個社會的事情，你們承載著學校、家長和社會的期望奔向人生的下一個目標。這一程既然精彩，下一程必定更加精彩。

都說鐵打的大學流水的學生，而我已是第六次站在這里作畢業(yè)致辭，按說應該波瀾不驚，心靜如水。但事實上不是。我當然沒有如各位一般的激情澎湃、意氣風發(fā)，可我的內(nèi)心也很有感慨。近三年的疫情，讓我們的課堂輾轉(zhuǎn)在線上與線下之間，原本可以更為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，不得不演變?yōu)榕紶柕臍g聚和時常的分離。疫情期間，因為江湖浩大，盛情難卻，我偶爾也為其他一些大學做幾場線上講座。但我從內(nèi)心深處排斥線上交流的方式，我總以為線上的文學好像不是真實的文學。無論是文學，還是語言，只有面對面，有動作、表情和眼神的交流，才是真實而有感染力的。這三年我們共同面對的艱難時刻，就是我們不得不經(jīng)?！罢n虛無以責有，叩寂寞而求音”，要在很多虛擬與清空的場景中度過與文學相聚的時光。但凡事皆可兩面觀之，這種非同往日、非同尋常的大學時光，想必也是各位不可重復的生命體驗。“艱難困苦，玉汝于成”，此時此刻，這大概是最貼合各位實際狀況的八個字。但既然有成，艱難困苦也就不算什么了。

嶺南的雨季剛剛過去，陽光正好，風也溫柔。諸位在康樂園求學的過程雖然曲折，好在我們曲終奏雅，還有這樣一個堪稱圓滿的畢業(yè)典禮。這就好像辛棄疾說的：“眾里尋他千百度。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”今天的中文系講學廳不是燈火闌珊，而是燈火通明，滿屋的光華映照著各位青春的面孔，這才是文學的現(xiàn)場，這就是我們此刻可以共享的溫暖而明亮的唯美時光。歷史的第一現(xiàn)場往往就是文學，我相信這也是諸位未來記憶中的重要時刻，各位既然經(jīng)歷了這一時刻，我也希望你們打包帶走這一時刻，并從此鐫刻在諸位的生命之中。

臨別之際，照例要為各位送上幾句話，供各位參考。

第一，請帶著文學行走四方。諸位是讀中文系的人，行囊中如果沒有文學，這一段行程注定乏味；沒有文學溫潤的人生，也必然是貧瘠的。在一個中文人看來，文學當然無比神圣，熱愛文學的人，也因此帶著神圣的光芒。用文學的光閃耀自己、溫暖內(nèi)心、照亮前程，才是中文人應有的情懷。與尼采差不多同時的赫爾岑說：“詩，是哲學的始與終?！碑敋v史還有溫度的時候，往往是文學；當文學的溫度退去，歷史才向我們走來；降溫后的文學與遠去的歷史，才為哲學的慨然登場提供契機。哲學是關(guān)系天地萬物與人類命運的本然學問，而文學既是哲學的開端，又是哲學的終結(jié)。文學之所以神圣，根源就在這里。

第二，請用讀書去體驗生命。其實體驗生命的方式有很多，我之所以特別強調(diào)讀書，是因為當讀書成為習慣，才能給中文人帶來有滋有味的人生。有的人讀書是為了給天地之間留幾篇不朽的文字，有的人讀書是為了尋找另一個似曾相識的自己，有的人讀書是為了打開憧憬已久的未知世界，有的人讀書是為了消磨漫長而寂寞的時光。歲月無情又有情，從來不敗讀書人，作為一種體驗生命的方式，讀書帶來的力量是巨大的。一旦疏離了讀書，你的人生很可能是慌慌張張、搖搖擺擺的。

第三，請從低身段的受容走向高境界的從容。接受這個世界是創(chuàng)造這個世界的基礎，受容就是吸納、融合和消化自己未知或一時無法承受的東西。受容始立態(tài)度，包容則見格局，從容才具境界。面對未知的世界和艱難的世界，放低身段不僅可以充實自己，而且可以護身護心。杜甫一生“不得高官職，仍逢苦亂離”，李白一生“暮年逋客恨，浮世謫仙悲”，但他們都坦然接受并用詩歌去表現(xiàn)這樣的經(jīng)歷，結(jié)果“吟詠留千古，聲名動四夷”，反而建立了他們格局大張的詩史地位。這方面更值得一說的是蘇軾，蘇軾晚年從廣東被貶到海南。他何止有過四顧茫茫的感覺，更有過傷心絕望的時刻。他說：

吾始至南海，環(huán)視天水無際，凄然傷之，曰：“何時得出此島耶？”已而思之：天地在積水之中，九州島在大瀛海中，中國在少海中，有生孰不在島者？

“有生孰不在島者”，這真是透徹之悟。讀這樣的文字，我們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，已經(jīng)沒有什么能夠打敗蘇軾。他的情懷既文學又哲學，幾乎在凄然傷感的同時，很快就跳出一人一地之思，他想到的是蕓蕓眾生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存方式問題，因此而豁然貫通了災難與幸運。這樣的人當然從容，從容的人當然沒有什么憂懼可言。

第四，請在自我堅守中不失人間關(guān)懷。這其實涉及到個人價值與家國情懷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每一個人當然都可以安穩(wěn)地在自我的世界中耕耘甚至沉醉，但每一個人也都是社會的一個細胞，人間情懷才是提升各位人生格局的重要標志?！案F而不失其志”，便是一種對道義的堅守，即如屈原的不茍合小人，不同流合污，便是一種不世之楷模，但屈原堅守的底蘊是面向楚國的人間情懷?！盁o我之境”基本上是哲學的事情，我們學文學的，總要在自我與世界之間尋找到一種精神的平衡，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獨立在世界之外。淡漠人間情懷的自我，那是小我；關(guān)懷世間百態(tài)的自我，那才是大我。我希望諸位既不忘本我，又致力創(chuàng)造闊大宏遠的大我。

第五，請保持創(chuàng)造和創(chuàng)新的膽魄。諸位今日畢業(yè)，明日面對的世界便各有不同，但無論是選擇繼續(xù)深造，還是從事其它職業(yè)，請保持創(chuàng)新的欲望和創(chuàng)造的膽魄。世界在日新月異之中，創(chuàng)新與創(chuàng)造不僅是這個世界對諸位的呼喚，也是對諸位實現(xiàn)理想的基本要求。如果你選擇深造，希望能成為一名學者，請牢記：一等的學者以學術(shù)為事業(yè)，二等的學者以學術(shù)為職業(yè)，三等的學者以學術(shù)為副業(yè)。其實到了第三等，已經(jīng)是徒有其名的學者了。而要做一等的學者，就像顧炎武所說：“必古人所未及就，后世之所不可無，而后為之?！睅е鴦?chuàng)新意識去創(chuàng)造乃是學者之根本。我們可以接受努力后的平凡，但未曾努力，便是愧對人生了。

“此去與君誰共到，一船明月一帆風”，我把韋莊的詩改了一個字送給大家，祝福各位有一個平安如意的未來。也許諸位一時要面對“時人不識凌云木”的環(huán)境，但我相信“直待凌云始道高”，期待著各位的成功！而我們從明天開始，也要從朝夕的陪伴轉(zhuǎn)變?yōu)殚L縈心中的關(guān)注和遙望了。

謝謝大家！